温故新知｜足球人的自传

文 / 陈中捷 插图 / 胡子大王

全文刊登于《新知》2015年1月刊（总第7期）

在足球底蕴深厚的欧洲，足球书籍层出不穷，但不是什么人出书都会有人买账。以曼联为例，弗爵爷的《我的自传》上架两个月卖出64.7万本，销量就跟他在曼联的执教水平一样传奇，相较之下，鲁尼2012年出的那本自传《我在英超的这十年》就乏人问津，销量之差，气得书商嚷嚷着要和他解约——他可是签了一份12年500万英镑的肥约。而在这两极之间，既有口碑上佳的内维尔自传，也有卖点十足的费迪南德自传，还有知者寥寥的斯科尔斯自传和吉格斯自传。

瓜迪奥拉 Guardiola

足球世界也有踏踏实实踢球执教踏踏实实写书爆料的良心作者。在我看来，大众传媒将足球当做速食文化并不意味着足球没有值得挖掘的内在，传媒对足球的关注大多浮于表面，媒体将球场表现、发布会言论、转会流言以及场外花边收集加工，用符号化的手法来塑造一个人的形象，当教练屡战屡胜时，媒体将其描绘成神机妙算的谋略家，当教练遭受挫折时，媒体又会落井下石，将其修饰成不知变通的蠢材； 当球员连连破门时，他会被拿来与历史上最伟大的先辈进行比较，当球员脚风不顺时，又会被唾弃成高薪低能的窝囊废。我们低估了足球的复杂性，缺乏必要的敬畏，我们很少意识到我们所看到的90分钟比赛和新闻发布会仅仅是足球世界水面之上的一小部分，在这些表象背后有许多驱动这些事发生的深层因素，我们也很少意识到，教练和球员本身并非是冰冷的数据库和棋子，他们是活生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传记佳作，能带给你的不仅仅是足球认知上的拓展，还有对不同文化的理解，以及对无常人生的感悟。

教练的传记很少令人失望， 在翻译《瓜迪奥拉： 胜利的另一种道路》的过程中，我不断地刷新着对教练工作的认知。教练，这不只是一个在战术板上圈圈画画、在指挥区内手舞足蹈的角色。教练究竟是什么？教练是球队生活委员，他们需要对球员的作息起居、饮食营养、身体状态负责，瓜迪奥拉为了让球队更好地备战，改变了欧洲球队惯有的比赛前夜宾馆集合的传统，在他看来相比队友，家人更能让球员平静；教练是风险调控师，瓜迪奥拉在每一场比赛前都对各个区域的争夺进行推演， 2004年出版的《穆里尼奥传： 葡萄牙制造》中则记录了狂人为了让波尔图适应少一人作战的情况多次演练4-3-2 阵型； 教练是自尊管理员，豪门俱乐部的更衣室内人人都有超乎常人的自信，教练要让这些精英和谐相处，愿意为团队牺牲，愿意为队友付出，与此同时，他又要让他们上阵时保持那份骄傲； 教练是关系协调人，巴萨传奇人物雷克萨奇说道：“一名教练执教球队时只有30%的精力花在足球本身。”

安切洛蒂 Carlo Ancelotti

安切洛蒂于2010年出版的传记是和意大利天空体育记者亚历山德罗- 阿尔西亚托一同完成的，相比于叙述完整的职业生涯，他似乎更像是自说自话，随性地讲述过往，真实地表达情感。值得一提的是，这类由知名记者助拳的自传质量都有极高的保障，博格坎普的自传《静与动》以及费迪南德最新的自传都是由英国著名记者大卫· 温拿协助完成的，优秀的媒体人能将足球人的丰富经历和语言风格最鲜活地呈现在纸面上。安切洛蒂的自传几乎就是一本让人捧腹的故事集，作为一名意大利人，安切洛蒂在书中多处谈到了意大利美食——据说这是意大利足球人写自传的特点，他甚至自曝球员时代在罗马队宿舍偷偷煮面条的糗事，还顺带嘲笑了英国的食物。

最能体现安切洛蒂吃货本色的大概是这个段子：“在米兰主场圣西罗的一天傍晚，我让西多夫上场。观众席上一些球迷表示不满，嗓门最大的一个汉子说： 滚回帕尔马吃饺子去吧！我用得体的法语回应了那个汉子，我倒不是为西多夫出头，只是我实在无法忍受有人侮辱一盘上好的饺子。” 也许是助拳记者相同的缘故，皮尔洛的自传和安切洛蒂有异曲同工之妙：“卡萨诺说他和700 个女人睡过觉，但是他后来再也没进过国家队，我想那也没法快活起来。” 这种絮絮叨叨又犀利冷感的段子手风格与他在球场上的安静优雅形成了巨大反差。

温格 Arsène Wenger

教练不仅要规划好战术板，料理好更衣室，还要应付好俱乐部高层，摆平新闻发布会现场——至于新闻发布会，瓜迪奥拉把它当成过场，穆里尼奥把它当成战场，温格则把它当成课堂，在2008年出版的温格授权传记《展望未来》中有这样一段—— “你可以参加阿森纳的新闻发布会，问阿尔塞纳：就英伦三岛对欧盟年度预算的财务贡献，你有什么看法？” BBC记者马克· 博加齐笑着说， “他会回答你的，并且是深思熟虑之后回答你。你根本无法想象超级联赛里还能有主教练会这样。” 在《我的自传》中，弗格森也细数自己的涉足领域，从梯队建设到俱乐部管理，他工作范围之广阔不禁令人赞叹。与球员不同，教练是足球世界的全局掌控者和思想者，他们鄙夷失败，却又珍视失败带来的经验，他们渴望胜利，而又恐惧胜利带来的麻痹，他们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也有许多的不可言说。

伊布 Zlatan Ibrahimovic

如果说内维尔是叙事散文，伊布便是纪实文学，这本《我是兹拉坦》颇有瑞典文学的风韵，另外由于童年时期特殊的经历，伊布拥有一段和他人不同的特殊叙事背景： 战争。伊布通过讲述童年的经历来解释自己性格的形成，全书充斥着大量坦诚直率的心理描写，暴力与平静，冲突与感悟，自负与自省，骄傲与脆弱，伊布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着迷的矛盾体，一如他当初一边大骂瓜迪奥拉一边将年度最佳教练的选票投给对方。他的这本自传在世界各地成功大卖，在Appstore 受到广泛追捧，还入围了瑞典最高文学奖——奥古斯特文学奖。

内维尔 Gary Neville

段子手风格并不是足球人文学造诣的最高境界，足坛有加里·内维尔和伊布这样的“文豪”，相比于大多数足球人的平铺直叙或者碎言碎语，他们的叙事更具结构，用词也更加细腻，内维尔的自传《红》是一本写给曼联的情书，开头就颇为不俗：“灯光熄灭之后，老特拉福德的更衣室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一个电视屏幕闪烁起来，我的职业生涯就这样呈现在我的面前。我带领球队进入球场，举起奖杯，和鲁尼、斯科尔斯、贝克汉姆一起庆祝，甚至还有几个进球——进球的画面他们一定在档案室里找了好久。最后的画面是老大走上来跟我握手，同时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谢谢你，孩子。” 加里· 内维尔在叙述中时常流露出对旧时足坛风气的留恋、对曼联铁血精神的骄傲以及对伟大主帅和队友的敬意，在英格兰足球过度商业化的大背景下，加里· 内维尔的《红》既有浪漫主义色彩，又带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鲁尼 Wayne Rooney

大众传媒一直将足球运动当做速食文化进行包装和售卖，大众从足球中寻找话题，获得激情，期待戏剧性，发达的现代传媒已经将足球最娇艳欲滴的部分呈现在了世人面前，在这样的情况下，足球人物传记要想获得青睐并不简单。从这个角度而言，鲁尼那本《我在英超的这十年》，失败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一个无时无刻不被镁光灯聚焦的年轻人，连一家老小的底细都被摸得门清，从小肚子里就没多少墨水，也还没到有资格谈人生感悟的年纪，你能指望从他的自传中得到什么呢？一位读者在英国亚马逊上留言：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通篇的胡言乱语之上，只有拥有完整职业生涯的球员才有资格出真正的自传。需要注意的是，这是鲁尼出道之后的第二本自传——弗格森终其足球生涯总共也才出了两本，鲁尼2007年出的第一本自传《天生我才》已然招致诸多恶评，时隔五年的第二本很难让人再掏一次钱。

体育圈都爱出自传？ 印度国家队主帅自传的“难产”故事

今年7月，印度足球国家队主帅史蒂芬·康斯坦丁（Stephen Constantine）出版了自传《From Delhi to the Den》，这本自传由他和BBC记者欧文·阿摩司（Owen Amos）合作完成。最近，欧文在卫报体育网上发表了文章，详细回顾了这本自传从写作到出版的历程。

想法诞生

欧文和史蒂芬第一次联系是在2010年，当时他正在组织一趟前往尼泊尔的足球之旅，而史蒂芬在90年代曾执教尼泊尔国家队。欧文找到了史蒂芬的联系方式并给他发了邮件，史蒂芬回复了他，这是他们的相识。

尼泊尔足球行结束之后，欧文偶然阅读到史蒂芬的维基百科，得知他不仅曾执教尼泊尔国家队，在印度、马拉维、苏丹国家队也均担任过教职，还是米尔沃尔足球俱乐部的第一任主帅。这些经历让欧文对史蒂芬的职业生涯越来越感兴趣，他向史蒂芬发出了写一本自传的提议，史蒂芬欣然应允。

寻找出版商

出版社在决定是否买下一本书的版权之前，一般喜欢先看三章内容。史蒂芬和欧文便决定先写三章内容。为了完成这三章，身在塞浦路斯的史蒂芬和身在伦敦的欧文每天通过Skype花费几小时进行异地沟通。几个月后，三章内容写作完毕。

在2012年3月，欧文将三章内容以及附函发送给了一家格拉斯哥的出版社。但20天后，他收到了拒绝的邮件。

随后，欧文继续给9家出版社发送了电子邮件，甚至还给三四家代理商发了信息，但是他们都对出版这本自传不感兴趣。其中一家代理商还解释了他们不愿意出版这本书的原因：“你们的书缺乏一些火花，没能把杂志碎片故事拼成畅销书故事，整体感觉有点狭隘。”

2012年12月，距离欧文给第一家出版社发去邮件正好过去9个月，但仍然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他们的书，欧文已经决定放弃。

再寻出版商

直到2015年11月，欧文的一位朋友问起他那本书的进度，并向他推荐了利物浦的体育图书出版社DeCoubertin。第二天一早，欧文就把书籍的前三章发给了DeCoubertin出版社，直到2016年1月，DeCoubertin的创始人詹姆斯·科贝特（James Corbett）联系上了他，对这本书表示了兴趣。他们最终于2016年4月签订了合同，截稿日期是2016年12月31日，预计出版日期是2017年5月。

写作阶段

然而，这才是真正的挑战的开始。

为了便于欧文进行更深入的采访，史蒂芬在假期时飞往英国。而他们聊了20个小时以后，史蒂芬才讲到他第一次到印度国家队执教的故事。欧文这才意识到，他们把故事梳理完所需的时间，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欧文是BBC的全职记者，他只能利用工作以外的一切零碎时间疯狂写作。他们的目标字数是8万字，但是到了10月份，尽管他们已经通过Skype进行了很多次补充采访，也才完成了4万字。欧文决定再进行一次面对面采访，他前往塞浦路斯的利马索尔，史蒂芬和家人从2006年起就住在那里。那几个周末，欧文和史蒂芬从早到晚都在办公室里聊天，从中获取新的写作素材。

之后，欧文每完成新的一章，都会发电子邮件给史蒂芬，史蒂芬会修改和补充。

在2016年结束之前，他们顺利交稿。

编辑阶段

幸运的是，詹姆斯·科贝特和他的助手都对他们的初稿很满意，不过还是给他们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见，每章都至少有五六处得修改，他们的文字编辑也给他们指出了不少错误。欧文不得不再次花费所有空闲时间，全身心地修改文稿，就连吃饭都会走神，想着改稿的事。

这本书最终在今年7月25日正式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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